杨佳慧
夜幕降临,各家各户的房顶上,高矮参差的烟囱里不约而同地飘逸起青白色的炊烟,一个村庄便在这寂静的夜晚开始变得鲜活起来。这是我童年的记忆,也是外婆家的一个普通夜晚。
在农村老家,每家每户都会有一座用土砖和泥土砌好的土灶。外婆家的那个灶台,方方正正,黑得通透,灶面是粗糙的,垂直于背后的灶墙。两者的接缝处早已被油渍填满,虽有擦拭的痕迹,却终究抵不过岁月的残忍。灶墙上贴着《连年有余》的胖娃娃和灶王爷的年画,长年累月的烹饪,蒸腾的雾气熏黑了娃娃的脸,不入凡尘的神明也终究沾惹上了人间的烟火。
模样不算俊俏的灶台却是十分讲究。在砌灶台时,技艺精湛的瓦匠师傅必须一砖一砖地往上砌,还得不时地把砖块砸成方形或圆形,用于适应灶膛和烟筒的转角。添柴的灶台不能过大,后面出烟的灶口又不能过小,灶膛上要恰好搁置一口大铁锅,四周不能有一点空隙,否则做饭就可能糊锅。土灶的烧火也同样讲究。做饭前,需要先用火点燃的干草推进灶膛,再一点点地往里加柴火和作物的秸秆,如果偷懒或是心急,那火不但点不着,还会弄得自己灰头土脸,满屋浓烟。
矫情的土灶只能静躺在厨房里,整日里和柴火亲密接触,唯一的朋友便是外婆。个子不高的外婆,却用一双写满操劳的手,在小小的一方灶台,为我一天三餐,日日月月送来最高级的浪漫。而灶台上的那口大铁锅,也承载了我幼年里太多太多的美食。外婆会用大米饭给我烤锅巴,用大锅做烩菜,再或者用一锅热水、一盆面浆,给我做几张薄而不透的凉皮。
灶台里的美食,每天都在变化,但外婆的唠叨是不变的仪式感。她总说,她小时候三天也喝不上一碗米粥,窝窝头、粗粮、苦菜,这些食物才是家常便饭。所以现在的我们更要学会知足,珍惜粮食,这是对灶王爷的尊重,也是感谢先辈们苦累一辈子换来的幸福生活。没读过书,更不懂什么至理名言的外婆,对于食物怀有最朴素的一份敬意,而这份简单的敬意恰恰是现在的许多人心中不会有的。
记忆里的灶台和土炕总是热腾腾的,灶膛里星星火苗时不时地会迸发出几声噼噼啪啪,屋檐上的烟囱里也总会冒出袅袅炊烟,在房顶短暂盘旋后,最终消散在湛蓝的天际。袅袅炊烟,浓浓饭香,酸甜苦辣,人生百味。灶台,是一村的烟火和记号,也是一家的温暖和记忆,它也诠释了一个时代的生活与变化。
老灶台,会随着时间的流逝,离我们渐渐远去,但记忆就像灶膛里的火苗,会永远燃烧,一直温暖着我的心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