迷人的盛夏

崔向珍

盛夏初始,蝉鸣不歇,茎秆挺拔的蜀葵花开得纷繁耀眼。紫红色的,深粉色的,浅粉色的,白色的,硕大的花朵一朵高过一朵,一路芬芳着笔直向上的力量,在阳光下闪闪发光。

吃过了早饭,父亲抬头看看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,把书箱搬到院子里。母亲抬头看看火辣辣的大太阳,把臃肿的棉衣搭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。父亲要去村小学上课,嘱咐我看好书箱;母亲要去玉米地里锄草,嘱咐我看好棉衣。我一边答应,一边跑去黑乎乎的里屋,把我的十几本小人书抱出来,摊在椅子上晒。

天不下雨,地面上热风阵阵,我坐在大槐树下的阴凉里,费力地抱着蒲扇猛扇,却还是大汗淋漓。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奶奶,眼睛看着那些蜀葵花,手里的蒲扇半天都不见动一下,皱纹纵横的脸上却不见一粒汗珠。我学着奶奶的样子,盘腿坐在小蒲团上,捧着心爱的小人书,读了一遍又一遍。勇敢的潘冬子,憨厚的闰土,机智的海娃,把我的整个身心都扯到了精彩的故事里头去,黏湿的热风,热闹的蝉鸣,美丽的蝴蝶,嘤嘤嗡嗡的蜜蜂,好像已经不存在了。直到小伙伴们大声地叫喊,我才回过神来。

一人多高的蜀葵花,一直是我们的最爱。嫩绿的花种子,密集地围成一个个圆盘,我们把圆盘外面毛茸茸的花托剥掉,放进嘴巴里嚼得喷香。我们家的院子很大,榆树、杏树、枣树、槐树占领了南园;黄瓜、西红柿、辣椒、南瓜占领了北园;豆角、丝瓜和喇叭花稳稳地缠绕着篱笆墙;蜀葵花和地雷花挤在篱笆边上,年复一年地开花结果。这么大的院子,这么茂盛的植物,正好适合捉迷藏。我们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,藏得认真的小伙伴,沾了一身的草泥,像是脏兮兮的稻草人,呆呆傻傻。藏得敷衍的小伙伴,把劈开的蜀葵花瓣贴满一脸,像极了五颜六色的蝴蝶翅膀,翩然欲飞。

小暑时节,麦子刚刚收获不久,母亲抽空炒了新麦粒,在石磨上碾成炒面,隔三岔五地给我们解馋。和小伙伴们玩得累了,我常常偷偷地泡上半碗稀汤,背着奶奶,躲在闷热的屋里一人一口喝得香甜。母亲偶尔看到,也并不怎么责怪我,只是轻声地嘱咐我,少泡一点,那是留着给奶奶和你们补身体的。

夏天的日头长,好不容易盼到夕阳余晖将尽,倦鸟争相归巢,千家万户的炊烟和天上的云朵一起袅袅飘香。母亲在田地里劳作了一天,带着一裤脚的泥土,坐在大槐树下的柴灶边烧火做饭。明亮的火光映照着皴裂的树干,经常看见刚出土的蝉猴努力向上攀爬。吃过了晚饭,凉风微醺,洗去一身的汗泥,我们躺在蒲草席上,仰望着宽宽的银河和满天的繁星,听奶奶讲遥远的故事,听远远近近的蝉鸣蛙鼓,听蟋蟀在墙角高高低低地吟唱。父亲坐在屋里的煤油灯下,有时批改作业,有时给远方的亲人写信,很认真,很专心。

赶上有月亮的夜晚,白花花的月光铺满了整个村子,父亲和邻居爷爷会泡上一壶大叶子茶,坐在院子里下几盘棋。院子东南角的苇塘,苇叶沙沙作响,木制的棋子落在棋盘上,声音干脆利落。

待到月亮接近中天,母亲终于收拾停当,得以安安静静地坐下来,坐在她亲手栽种的蜀葵花边,一边吟诵着“白若缯初断,红如颜欲酡”,一边为我们轻轻地摇着蒲扇。我听不懂母亲吟诵的诗词,只是傻傻地问她,蜀葵花越开越高,开到顶了怎么办?母亲用她温热的大手攥着我的小手告诉我,蜀葵花开到顶了,秋天就来了,地里的庄稼收获了,蜀葵花种子也收获了,春天到来的时候,这些种子埋进地里,会长出更多的蜀葵苗,开出更多的蜀葵花的。我对母亲的这个答案,显然是很满意的,我不停地笑着,母亲也不停地笑着,母亲的笑容,映着明亮的月光,比盛开的蜀葵花好看得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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